時事觀點

美國新稅改案對台灣經濟的可能影響
盧俊偉

2018/01/03

美國眾議院於20171220日通過最終版本的稅改議案,企業所得稅將從35%下調至21%,個人稅最高所得稅率由39.6%降至37%,並在美國總統川普簽署後成為法律。依美國方面預估,這項法案若成功簽署,未來十年減稅規模將達近1.5兆美元,降稅幅度驚人。由於企業所得稅將從35%下調至21%,與其他工業國家平均所得稅率22.5%相比,新稅率將具有充分國際競爭力,外界也預估美國可因此吸引到更多投資。此一稅改案過關之後,國內也高度關注及討論此對於台灣經濟的影響。由於政府先前已提出取消兩稅合一設算扣抵制、調升營所稅率至20%、調降個人綜所稅率的新稅改方案,國內部分工商團體也趁此次美國稅改方案通過之際提出看法,認為美國降稅而台灣卻反向加稅,必然促使在台投資受阻的廠商轉移到美國投資,此一投資「磁吸效應」將衝擊台灣總體經濟表現,據此主張政府應從國際競爭力角度,重新思考稅改政策的合宜性。

上述評論意見的關鍵論述在於,美國降稅後的經商環境成本將相對於台灣更具有吸引力,因此會大幅度吸引台灣企業前往美國投資,因此主張台灣不應調漲稅率,否則將影響台灣經濟表現,許多媒體評論意見對此亦持相同觀點。但若仔細分析,可發現此一說法很難禁得起檢驗。

首先,過往許多研究文獻已指出,影響企業對外投資區位決策之因素相當多元,至少包括貿易障礙及便捷性、市場發展利基及獲利前景、國際產業鏈的布局決策、競爭對手的布局決策、原物料取得考量、經商環境成本、當地國政府提供政策優惠誘因、當地國法制環境成熟度、……等等,經商環境成本只是影響企業投資區位決策的其中一項因素,稅負成本又只是占整體經商環境成本的其中一部分,而且各產業因經營特性及環境不同,對外投資所考慮的關鍵因素也有所差異,不見得全然以稅率高低來決定對外投資方向。

雖然美國降稅而台灣加稅之後,台灣整體的企業總稅費成本負擔可能高於美國(依世界銀行統計[1],台灣目前總稅費成本占企業獲利比重約34.3%,美國占43.8%),但台灣過去在2010年一口氣將營所稅率降到17%,卻也依然沒有吸引民間投資增加,顯然,影響企業投資意願的因素可能是結構性的(例如缺乏具未來成長潛力的新興產業投資標的),稅率高低並非影響企業投資與否的關鍵。要提振台灣民間投資,從降低稅率下手,過去的實證經驗已告訴我們,這是一條沒有出口的死胡同!

其次,美國實體經濟表現已明顯轉佳,新稅改案通過後,美元預期將呈現升值,而強勢美元不見得有利於美國經商環境成本的國際競爭力。事實上,由於美國近期的失業率已接近甚至低於[2] 充分就業水準的長期自然失業率,實際經濟成長將高出潛在經濟成長,預期通貨膨脹率將呈現上升,美國聯準會將可能因此調升利率,預估在短期內,美元將因減稅刺激、經濟成長升溫、利率調升等因素而呈現強勢趨勢。而強勢美元可能有助於吸引外國證券投資(Foreign Portfolio Investment, FPI)資金,但是對於實體經濟領域的外國直接投資(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, FDI卻不見得有利。依安侯建業聯合會計師事務所(KPMG)對國際經商環境成本所做的調查報告(Competitive Alternatives 2016 edition),2015年因強勢美元緣故,已限縮了美國經商環境成本的競爭優勢,不利吸引外國直接投資,而其他國家貨幣則因相對美元貶值,從而降低了其整體經商環境成本。因此,美國新稅改案通過之後,雖然企業的總稅費成本將明顯降低,確實會增加部分產業投資美國的誘因,特別是一些低毛利產業或跨國移動性較高的企業型態(如企業總部),但美元走強而增加FDI投資美國的經商成本,也可能部分抵銷掉總的稅費成本降低的競爭優勢,會否形成國際資金大幅投資美國的風潮仍有待觀察。

反而,新稅改案通過之後,部分美國本土企業因降稅後盈餘增加而可能擴增投資[3],同時民間消費也可望因降低個人所得稅及就業情況改善而有所增溫,再加上美元強勢之預期,美國整體需求將呈現明顯擴張,進而可望帶動台灣提供美國生產及消費所需的中間財及最終財出口。未來除非美國總統川普再進一步祭出嚴厲的貿易保護政策,否則美國稅改案對台灣經濟而言,應是利大於弊。對於企業經營而言,與其糾結於台美稅改後的稅負成本比較,不如前瞻未來商機所在。在美國實體經濟成長及企業投資預期增加的情況下,除了既有產業領域的增加投資之外,亦有可能擴及新產業領域的投資,我國產業應積極尋求與美國產業再連結的機會,發展具未來性的新興產業,突破影響民間投資不振的結構性因素,掌握新一波產業技術升級及市場發展的契機。

 

[1] http://www.doingbusiness.org/data/exploretopics/paying-taxes

[2] 2017年11月失業率為4.1%,已低於長期自然失業率4.6%

[3] 儘管依耶魯大學執行長高峰會(Yale CEO Summit)對財星雜誌「全球500強」及「全球50強」,共計110位企業高層主管進行問卷,僅有14%受訪的企業執行長表示稅改法案過關後,會立即在美國做出大規模的資本投資;但隨著後續美國整體需求擴張,更多企業增加投資,亦屬合理預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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