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經社論

經濟數據的真正意涵 [2020/01]

經濟學是社會科學領域當中最接近科學的學門，原因無他，就是讓數字說話。數字基本上是客觀的、可量化的、可被檢測的。也因為如此，經濟學就必須更用模型、公式，與加減乘除等基本數學原則來描述、解釋，以及預測貿易、產業、金融與製造等構成社會經濟活動的主要元素。

就數學與邏輯的角度，沒有人會否認一加一就是等於二。這也難怪，眾多太空科學家都同意，地球能與外星文明對話或溝通的語言，數學應該是基本的出發點。當然，經濟學領域中，有眾多的算式與模型，精確與否，其實見仁見智。在其他條件與變數相同的情況下，就算是不精確的模型、公式，都可以透露甚有意義的訊息。

在社會科學中，有一個知名的實驗，被稱之為「不準但有用的體重計」。簡化實驗的過程如下：有個體重計，一開始就是負17公斤，這樣當然無法衡量出受測者精確的體重。然而，它只是不準，但仍然可以有效的比較出受測者前後的差距、以及複數者的重量排序。換句話說，受測者不知道現在到底有多重，可是受測者知道自己比兩個禮拜前更重了兩公斤。同時，也可以知道在受測使用群當中，孰輕孰重。因此，經濟學領域中，部分不完善或備受爭議的計算公式與量化模型，雖然不甚精準，卻可帶來有用與有意義的解讀。

美中貿易戰開打至今，態勢已然明朗。就美國方面，脫鉤(decoupling)與推回(push-back)的兩大陣營各有斬獲。美中的關係也在此一光譜的兩端搖擺，尋求最具有戰略利益的位置。美中兩國在經貿、科技、思維、軍事、外交等面向的對峙，對於位處戰略地位的台灣與台灣產業，當然產生無與倫比的影響。台灣受到這一波全球供應鏈重組，國際間貿易爭端持續，因此，不論採取平衡、避險、扈從或交往的國家戰略，在經貿方面的當務之急，就是正確解讀可能影響台灣經濟的關鍵數據，舉凡出口、進口、匯率、利率、投資消費等，均屬此類。

例如，引起正反熱烈討論的回台投資與相關效應，就是其中一個讓大家解讀與判斷的關鍵數據。一方面，經濟部於2019年11月公布，已有153家在中國設廠兩年的台商通過審查，計畫投資金額新台幣6,971億元，已超過原先規劃額度。然而，另一方面，經濟部次長林全能在同一時期召開的立法院財委會上表示，台商回台投資預計七成以上會運用國內資金，另外三成則是由國外匯回資金，但當時還沒有看到海外資金的匯入。因此，這兩者所呈現的數據，在當時正為選舉期間，各方議論與立場就解讀這些數據呈現強烈情況，使得回台投資的數據幾乎一度成為一場零和遊戲的辯論。解讀這個數據的關鍵之處，就在於2020年台灣的經濟發展，整體表現為何。

同時，根據台經院於2019年11月的GDP預測，2020年台灣GDP成長率為2.45%，相較於2019年增加0.05個百分點。各個國際金融機構與外商銀行等，也紛紛上修台灣的GDP成長率，預計可望突破2%，這些數據顯示2020年台灣經濟表現都可算是表現良好。然而，亦有許多學者專家如Joseph E. Stiglitz、Amartya Sen、Jean-Paul Fitoussi等，認為使用GDP數據衡量國家經濟狀況存有盲點，部分人士認為GDP雖然能夠呈現總量的增減，但卻忽略分配與公平的議題。平心而論，在呈現國家的總體財富方面，GDP雖不精準，但卻有用。同時，國民生活的幸福水準的確與財富分配有密切關連性，但卻不是GDP所關注的面向。換句話說，用GDP來衡量分配、幸福、公平等方面的價值，或許是誤用了工具，就像體重計是量不出身高一樣。

綜上所述，兩組各自爭鋒相對的論述，關鍵都不在於爭論數字精準度夠不夠，而是數字所代表的解讀意涵。簡言之，數字本身的精準度的確有討論的空間，然而數字所代表的意涵應無庸置疑。沒有人會否認一加一就是等於二，因此在投資確有增加，不論資金來源為何，以及成長率確有提升，不論增幅多寡的情勢下，2020年台灣經濟的發展固然面臨許多國際面向的不確定因素，但是在這兩個數字的緩衝下，應該是可以抱持著謹慎樂觀的態度。

另一方面，2020年台灣經濟所需留意的兩個可能警訊，分別是上述投資以熱錢的形式進入市場，以及預先防範可能的貧富差距。因此，在迎接投資增加所帶來的經濟成長之際，決策者務必在政策協調上，盡力防止資金進入投機性產業，特別是消費性房地產。同時，在經濟大餅略有成長之餘，決策者對於貧富差距所可能帶來對社會福利、醫療長照、兒少保護等方面的衝擊，亦應持續落實原有的規劃、特別關注弱勢社群。

在經濟學領域中，浩瀚無窮的數字以及相關的組合，固然是人類知識的長年累積，然而讓這些數字能夠經由解讀而帶來有意義的效用，卻一直考驗人類的智慧。數字的精確程度與解讀方向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。精確度的高低與解讀方向的對錯，是知識與智慧的選擇。